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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甚尔|悔之晚矣·上

WARNING: 完全的个人妄想,大量私设,矫情且极度OOC

禅院甚尔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这得益于他之前长期拿钱办脏活和当小白脸的经历,却也让他在此时此刻只能选择叼着根逗惠的棒棒糖瘫在窗沿上喝风。

被他抛在身后的房间乱成一团糟。大人小孩的衣服在沙发上堆成一个小山包,昨天和前天的剩饭在茶几上散发出酸臭味,几只苍蝇时不时飞起来巡视领地。唯一冒着些热气的是刚刚冲开的奶粉,看得出来冲调的人不太熟练,结成小团的奶粉块还浮在表层。禅院甚尔从热熏熏的风里回过神,抹掉额头的汗,边走边踹开地上的包装袋和纸片。等闹钟响起,他粗暴地上下晃荡起奶瓶,然后将奶嘴戳进小床上正要扯着嗓子开哭的婴儿的嘴里。

小婴儿还未出口的哭叫被堵了个正着,最后只憋出一个嗝,小爪子在空中不满地乱晃两下,正正好拍在禅院甚尔的脸颊上,仿佛一个耳光。

禅院甚尔攥着奶瓶的手紧了紧。他自以为凶恶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放杀气,最终还是败给了懵懂无知的眼神。他用空闲的手捏住软绵绵的小爪子,给它塞回被窝,又戳了戳吃饱喝足准备再会周公的小孩的脸蛋,在小孩哭起来之后,极轻地叹了口气。

“省点儿嗓子吧,”他又戳戳小孩,嗓音微哑,“你妈妈没了,我可不吃这一套。”

男士大多不擅长带孩子,或者说不擅长以女士眼中正常的方式带孩子,禅院甚尔自然不是个例外。妻子的葬礼没过几天,他和惠已经活在了垃圾堆里,惠更是一天至少被奶粉呛到三回,基本上都是新手爸爸控制不好投喂的力道导致的。然而禅院甚尔心里也苦,毕竟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个从小就热爱吊嗓子的崽,常年昼伏夜出干活都精神抖擞的人硬生生被不分时间地点的哭声折腾得近乎神经衰弱,前天出门倒垃圾时差点连孩子一块儿扔了。虽然孔时雨听后一口咬定他是故意的,但禅院甚尔坚决否认这一点,并以诽谤为由强行要求孔时雨照顾小孩三天以当作赔偿,这才借机从带孩子的地狱里探出头喘口气。

禅院甚尔出门时套了件黑T恤和灰色运动裤,脚上踩着双被晒得有些发黄的运动鞋,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商业街中。这天正好是休息日,而且正赶上不少商铺做活动,街上闲逛的人格外多,就算是天与的肉体也扛不住乌央乌央的人群的拥挤。在一股子人肉味和臭汗味中,禅院甚尔颇为狼狈地被挤进了一家颜色粉嫩的店。待到站稳,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家母婴店,一群女店员、准妈妈和带着小孩的妈妈和爸爸们都停了手上的动作,一脸惊讶地注视着在场的唯一一位独自前来的男士。

禅院甚尔自我感觉良好地抓了两把被挤得乱糟糟的头发,冲着各位露出职业小白脸时期无往不利的笑容。他没再关注那边低低的议论声,转而打量起货架上的商品来。之前惠的东西都是他妻子提前买好的,被赶出去赚钱的他从地图最北边跑到最南边,无暇他顾,今天还是头一遭踏足这种地方,满心都是新奇。

只是当价签映入眼帘的时候,禅院甚尔的脸色变了。

禅院甚尔推门而入时,孔时雨才刚把察觉到父亲不在身边、哭个不停的惠哄睡着,连汗都来不及擦就被禅院甚尔拽了出去。不等他发飙,禅院甚尔先一步开口道:“有什么钱多事少的活吗?”

“你想得是不是太美了?”孔时雨没好气地呛声,脱掉汗湿了的西装外套,凑近走廊的窗户试图风干自己的衬衣,“你是想安个空调了?我看也该安了,你能忍,小孩可不一定受得了……”

“但我会先养不起屋里的小祖宗。”

事实证明,天上掉馅饼的事不会有,就算是孔时雨有心帮忙,也找不出什么适合带娃爸爸的活。而禅院甚尔那天似乎只是突发奇想,同样的话题他再没提过,同行里更是再难听到术师杀手的传闻,他整个人如同凭空蒸发般销声匿迹。孔时雨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便放弃了。说白了他们只是工作上有些交情,顶多是脾气性格比较合,能多说两句话而已。最为此意难平的反而是有钱没处花的委托人们,一个个唉声叹气的,看得孔时雨直想笑。

曾经有新闻报道过长久脱离社会给全职妈妈带来的负面影响,如今暂且成为全职爸爸的禅院甚尔对此是相当的不以为然。妻子临终前的嘱托让禅院甚尔心底几近腐朽的活着的热情多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可惜那点热情到头来还是被空虚感磋磨得再寻不见踪影。主动和孔时雨断开联络后,禅院甚尔的社会关系便到了几近断绝的地步。坐吃山空如他再不复先前着急的模样,每天定时定点伺候好惠之后就胡乱裹上件外套出门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不时逗得街上走来搭讪的女士们笑弯了腰,仿佛这样就能消去爱人离世遗留下的空洞。

惠对他成天不着家的行为表示极度的不满,某天吐奶吐了他一脸,过后又咿咿呀呀地嚷着,似乎在笑他。禅院甚尔抹把脸扔了奶瓶,摔门而去。婴孩鼓捣出的声响被门板一隔,便低到难以听见了。一道门板似乎将这世间一分为二,惠活在热闹的那边,而禅院甚尔在死寂的另一边窒息。房间明明不大,各类器物占得满满当当,可禅院甚尔却没来由地觉得这地方空得瘆人,静得发毛,整个人似乎都被寂静和孤独裹挟着,逐渐散发出死亡的腐臭味。他一时间坐立不安,当机立断地踹开屋门。无人能懂的婴儿呓语重新回到他身边,世界再度鲜活起来。

然而惠总有睡着、安静下来的时候。每当此时,禅院甚尔便速速收拾好自己逃出家门。等到惠的年岁稍长,他的逃家行径就越发地变本加厉。对着抱着皮球要哭不哭的惠,他还美其名曰是在“养家糊口”,几次之后,生来就相当聪明的惠也懂得用白眼来回应他了。

不过禅院甚尔倒也并非全然撒谎。讨好女士虽说令许多正经八百的社畜所不齿,可确实是来钱快且禅院甚尔相当拿手的活,就连惠的存在也成了扮可怜的关键要素,总有几位女士心下一软,抹着眼泪在转账数字后多添一个零。金钱总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至少拿了钱的禅院甚尔能在赌场、高档餐厅等地方过上几天乐不思蜀的日子,连带着惠的奶粉品牌都上一个档次。等银行卡余额死不瞑目后,他才拍拍脸清醒过来,趿拉着步子投入到下一份“工作”中去。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教惠认字和说话这件事,还是他的一位主顾一时好奇问到的,识字书也是对方提供的。惠拿到书后被浓重的香水味呛得打了个喷嚏,用力过猛之下还摔了个屁股墩儿。

禅院甚尔忍不住摸摸小孩乱糟糟的头毛,说:“真是个傻的。”

这样稀里糊涂的日子结束于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禅院甚尔难得早早回了家,正瘫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温热的日光轻飘飘地洒下来,他浑身都暖洋洋的,眼睛半闭着,眼见着快要沉入梦乡。

惠踉踉跄跄地从门缝里挤出来,连带着厚实的铁门结结实实地撞在禅院甚尔肩膀上。

“你是打算谋杀亲生父亲吗?还差点力度和准头啊。”禅院甚尔揉着肩膀爬起来,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神情不安且惶恐的惠,说道。

惠的手指紧紧抓皱了衣摆,他磕磕绊绊地说:“窗户……黑,黑的,在动。”

禅院甚尔却不着急动作。听完惠的话,他蹲下来,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一番,不经意间便流露出点曾经的“术师杀手”的模样。风声,鸟鸣声,衣服上还未消去的洗衣粉的气味,淡淡的牛奶味……极端敏锐的肉体滤去所有外在的干扰因素,从眼前孩童的身上,觉察到了那翻涌在其身体中的微弱的咒力。

“禅院……惠。”禅院甚尔轻声说。

惠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叫他的名字,前面又为什么加上了古怪的前缀。有那么一瞬间,他对上禅院甚尔的眼神,无端生出些许比看见奇怪事物更甚的惊惶。眼前的人似乎被割裂成两个彼此憎恶却又不可彻底分割的存在,一半是他那个行踪飘忽且不着调的父亲,一半是个满心满眼都是不甘和愤恨的……怪物。

孩童抖着手,犹犹豫豫地抓上禅院甚尔的袖口:“……爸爸?”

“啧,”禅院甚尔一把将惠捞进怀里,干脆利落地踹飞了不长眼跑来吓唬小孩的咒灵,把人丢进软软的被窝并顺手裹成团子,“现在没了,睡你的去吧。”

惠憋红了脸,挣扎着冒出小脑袋,冲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喊:“那是什么呀?”

男人掏掏耳朵走远了,似乎没有听见。

小孩子的记忆力有限,手边的小皮球、小玩偶远比怪谈般的黑影更有吸引力。小小的惠睡醒之后就将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可禅院甚尔不会忘。这个自妻子离世后便自我放逐的人好像终于从混沌不堪的人生中找到个目标。白天,他将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精神抖擞地杀出门去,半夜再蔫蔫地栽进床铺,一不小心压到惠的胳膊或者腿就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就这样折腾了近半年后,有天禅院甚尔牵着惠出门。在一间小餐厅里,禅院甚尔指着座位上微笑着的女士和她身边紧紧抱着她胳膊的女孩说,这是你的妈妈和姐姐,以后你就是伏黑惠了。 新鲜出炉的伏黑惠瞪大了眼。他看看对面的阿姨和小姐姐,又瞅瞅径直落座、不管不顾夹起一筷子面条的父亲,手脚并用地爬上过高的座椅,小声说:“你好,我是伏,伏黑惠。”

小孩子被放养惯了,完全没明白以后自己的生活里要多出两个人,毕竟一直以来家庭的概念便从未在他脑海中成型。现在的他只觉得新名字有点拗口,正一脸严肃地默默熟悉。对面的小姐姐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后露出块橘子糖:“你好,我是伏黑津美纪。”

禅院甚尔——现在是伏黑甚尔了——用余光瞥了眼莫名正经握手的两人,然后看见自己的傻儿子毫不犹豫地低头乖乖吃糖,难得生出点老父亲的担忧:这小子是不是太好拐了点?

他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不是个禅院就行。

指望两个在酒吧相识、共处不到半年的成年人对对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显然有点要求过高,更何况两人早在一开始就达成了“我需要一个新姓氏,而你需要个男人来挡住一些碎嘴子”的一致。刚开始伏黑甚尔还老老实实地做着点儿表面工作,比如在女主人在外打零工时充当一下不太称职的煮夫,兴趣来时调出个教育频道听一耳朵如何养孩子,手痒了就去找再度搭上线的孔时雨接个不大不小的单子挣点钱赌上一把。

伏黑惠对新生活接受得很快,最大的不适应是总能在家里看到那个自称是父亲的男人的身影。而伏黑津美纪一开始并不待见这个很帅但莫名让人害怕的男人,但看多了这个人系这个蓝格子围裙烧菜、看教育频道以及逗儿子逗到伏黑惠气鼓鼓地踩他脚的样子后,小孩子最终放下了戒心,也逐渐有胆子带着总板着一张脸的伏黑惠出门瞎玩。

不过好景不长。

伏黑甚尔在又一个不眠的深夜里翻出窗外,空着手,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惨白灯光外的阴影中。路过的小巷子口歪着个醉汉,他手里的酒瓶早就空了,嘴里仍旧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嘿嘿……家……怎么……走不到……狗屎……”

那一刻伏黑甚尔想起了他和惠才搬离不久的房子。那是间布局不那么规整的小房子,对两人来说绰绰有余,一家三口的话则显得有些局促。厨房的窗子向东南,偶尔晚起的周末,伏黑甚尔能看到妻子从金灿灿的阳光中走出,向他扬起一个暖暖的笑容;卧室的窗子向西,他常常坐在窗台上,迎着夕阳,准确无误地从下班的人流中找到那个匆匆赶回的女子,有时则拎着食材和她并肩而回;另有一块不大的空间兼做客厅和餐厅,晚饭后靠在一起看看电视剧,他虽然对其中的打戏嗤之以鼻,却也承认她紧张兮兮盯着屏幕的样子格外可爱。

惠的到来并不是个意外。他们早早准备好了一切,从小孩子的衣服鞋子到玩具,包括各种育儿书籍以及细心收拾过的室内环境。他们甚至提前去看好了新房子——那是一间更大、更新、更临近学校的房子。伏黑甚尔曾经在深夜里辗转难眠,却不再是像儿时那样苦恼于如何捱过被一群禅院家的小子们找茬的一天,而是头疼于该给孩子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至于不安,它早已消融在妻子坚定的微笑和温暖的手掌中,以至于伏黑甚尔飘飘然沉醉在这放松的、安全的、温柔的世界里,忘记了禅院家那些嘲讽的话语、被无视的日子和咒灵的杀机,而生命也不再像往日里被他随手抹去般不值一提。

他几乎以为自己有个家了。

回过神来,伏黑甚尔又站在了那栋房子前。在看清灰暗中的轮廓的刹那,他控制不住地颤栗。昔日的种种历历在目,却兀自和心电监护仪单调而又恐怖的声响挂钩。

柔柔的微笑。

垂下去再也握不住的手。

俏皮的呼唤。

失却了温度的手。

温热的怀抱。

惨白而泛着死气的脸庞。

总是梳不服帖的发丝。

再没有神采的双眼。

……

在恐慌感的包围中,伏黑甚尔逃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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